纪泽腊月信言宜坚辞江督,余亦思之烂熟。平世辞荣避位,即为安身良策。乱世仅辞荣避位,尚非良策也。
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一日
沅弟左右:
澄弟之孙元五殇亡,忧系之至。家中人口不甚兴旺,而后辈读书全未寻着门路,岂吾兄弟位高名大,遂将福分占尽耶?
接吴竹庄信,捻似尚未入皖境。闻巴河、武穴焚掠一空,鄂饷日绌,军事久不得手,弟之名望必且日损,深以为虑。
吾所过之处,千里萧条,民不聊生。当乱世处大位而为军民之司命者,殆人生之不幸耳。弟信云英气为之一阻,若兄则不特气阻而已,直觉无处不疚心,无日不惧祸也。
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九日
沅弟左右:
十八之败,杏南表弟阵亡,营官亡者亦多,计亲族邻里中或及于难,弟日内心绪之忧恼,万难自解。然事已如此,只好硬心狠肠,付之不问,而一意料理军务,补救一分即算一分。弟已立大功于前,当即使屡挫,识者犹当恕之。比之兄在岳州、靖港败后栖身高峰寺,胡文忠在奓山败后舟居六溪口,气象犹当略胜。高峰寺、六溪口尚可再振,而弟今不求再振乎?
此时须将劾官相之案、圣眷之隆替、言路之弹劾一概不管。袁了凡所谓“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,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”,另起锅灶,重开世界。安知此两番之大败,非天之磨炼英雄,使弟大有长进乎?谚云“吃一堑长一智”,吾生平长进全在受挫辱之时。务须咬牙励志,蓄其气而长其智,切不可苶然自馁也。